2016年6月10日星期五

张楚的社会主义好

  今年六四纪念的时候,我一个字都没写。想想看,好像从07年之后我就再没写过任何一篇有关六四的文字了。
  我觉得很悲哀,那种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悲哀。

  今天去给女儿买pizza的时候,又听到了张楚的《社会主义好》,一下子崩溃了,就跟在听到了给中国共产党准备好的葬礼上的哀乐一样,那种失望,那种绝望。
  我想,我从骨子里面还是一个深深憎恨着体制的人,尽管我是一个受益于体制良多的人。

  曾几何时,我所信仰的一切都垮掉了。

  六四在苏联的背上狠狠推了一把,把苏联推到了死亡的深渊当中。
  六四也在我的心里狠狠推了一把,让我看到了一个冷漠却真实的政治谎言。
  Steven蒋说我是在中南海里面长大的,那些最令人恐惧的东西是刻在我骨子里面的,我想他说得对。虽然我讨厌老蒋讨厌得不得了,但是这一点,他说对了。

  张楚唱的每一个字都狠狠地、像子弹一样打进我心里。
 
  让我最绝望的时候,是我在重庆和万州的时候。我从超市里面拎着袋子走出来的时候,几个棒棒凑上来笑着用川普问我要不要帮忙挑回去。他们的脸,就和罗中立画的《父亲》一模一样。我陡然之间觉得备受打击——无论是我答应还是我拒绝他们,我都在战栗。棒棒说,一次十元,随便送到那边任何一个小区都行。我还在迟疑,他赶紧补充:八元也行。我把袋子递给他,棒棒很开心地挑起来,跟我回我的出租屋去,我给了他十元。

  “人民地位高。”

  我在万州的时候,我住的地方是三峡移民小区。那个时候,我每个周末都在长江边上的广场遛弯,和那些大爷大妈聊天。他们从戒备到和我可以瞎侃,我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告诉我,给他们准备的房子,一个平方2500,但是根本拿不到,一个平方3500才行。他们上访过,全部被堵回来。他们在万州住着,只能在小区里面做点小生意,没人愿意雇他们。医保根本没用,报销要一年多才能下来,无论大病小病,只能死扛。类似的故事,我在万州听了许多许多。

  “社会主义江山人民保。”

  或许你无法想象那种平静的麻木,平静的忿怒,平静的叙述。
  我听在耳中,那种平静就跟岩浆没什么两样。

  “江山坐得牢。”

  在成都和农民为了几棵树苗斗智斗勇,为了坟里面埋了几个人掰扯不清,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中国——北京、上海、深圳、广州,那些都不是真正的中国,那是一块红布,蒙住了我的双眼也蒙住了天。没人问我看到了什么,我自问自答,我看到了平静的忿怒。

  那些平静而忿怒的人也许根本不记得六四,六四也好,民主女神也好,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很遥远也无用至极的符号,这个符号换不来人民币。
  你也许会想问我,尊严呢?
  尊严和生存,他们从来不用花心思去抉择。

  但是,当他们连生存都无法办到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他们还会相信社会主义好吗?

  张楚声嘶力竭地唱着社会主义好,我听在耳中,那跟嚎丧没有什么两样。他所唱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现在这个社会最狠的打脸,都是最露骨最无耻的讽刺。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哪个人来给中华人民共和国或是共产党的棺材上钉上最后一根钉子,但是我想我已经知道该用哪首歌送它最后一程了。

  台湾的二二八,香港的六七,美国的九一一,中国的六四,都是撕开政治伪善面纱、露出最血淋淋一面的事件。台湾本省人、香港底层民众和媒体人、美国全社会、以及中国曾经的精英学子,都不会忘记。
  我深深地怨恨那个年头所发生的一切,原本还笼着光彩的一切都被呼啸的子弹与鲜血推倒,89和66没有任何区别,生与死,就在一念之间。
  害怕吗?
  那就滚蛋吧!
  在海外缅怀社会主义好的日子?我压根儿就没这样想过。我只感到恐惧,2010年我似乎忘记了我的恐惧,回到中国之后,那种恐惧立刻又回来了。
  如此而已。

  张楚大声嘲笑着我的离开:

  “反动派夹着尾巴逃跑了。”

  愿上苍保佑吃饱了饭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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